大巴山花山村王家塆有个年轻人叫王大成，浓眉大眼、中等个头、为人忠厚、善良。 他早年父母双亡。十八岁那年的一天中午，正在吃饭，突然听到水塘边有人喊“救命啦、救命啦，李牛儿掉到水塘里了”。他急忙放下饭碗朝水塘跑去，到了塘边，“噗通”一声扎进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摸到了李牛儿，急忙把他托出水面。

李牛儿得救了。王大成急忙回家吃饭，不料脚一滑，重重摔了个筋斗，痛得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回到家。用了很多草草药都不见好转，到医院看医生，骨头坏死，只好将小腿锯掉一节。

从此，王大成长年拄着拐扙走路，干活。居住在长寿湖边大坡塆的姐姐主动接他去一同过日子。一年后，姐姐、姐夫相继去世，王大成成了孤单一人。

四十岁那年冬天的一个黄昏，大雪纷飞，寒风嗖嗖，王大成赶集回家见路边一老人躺在地上，旁边一女子哭得死去活来。王大成便上前细问得知，哭者叫素芳双目失明同父亲赶集回家，不料父亲突然发病倒地。素芳一声声凄凄惨惨的哭泣，伴隨着天空飘飘落落的雪花，王大成的心揪紧了，脱口而出：“素芳，天快黑了先到我家住下，请医生给大叔打一针吃点药明天好点再回家？”素芳一听，惊呆了，抹了抹眼泪：“那啷个要得哟，我们一不亲二不戚，又不认识。”“素芳，人后脑壳没长眼睛，见人有难处要伸手相助，今天帮别人，明天才有人帮自己，你说是不是？”素芳顿时感激涕零。

当晚，王大成请来医生给素芳的父亲打针吃药。第二天不但没好转，反而起不了床啦。 一天，素芳的父亲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嘴微微动了动，慢慢咽气了。可两眼却睁得大大的。素芳嚎啕大哭起来，王大成知道素芳的心事：“素芳，别哭啦，今后我照顾你。”“你照顾我？你都是残疾人，啷个照顾我哟？”“我身体是残了但我心没残噻。”话音刚落，素芳的父亲闭上了眼睛。

不久，他俩结了婚。笫二年，素芳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王争。夫妻俩笑得合不拢嘴。

可素芳在月子里没奶水，小王争整天哇哇直哭，王大成只好用大米磨成米羮喂小王争。一天，王大成收工回家，在田凼里捉到两条小鱼，煮了碗鱼汤给素芳喝了，第二天，小王争吃饱了奶水睡得香香的。从此，王大成就常到田函捉鱼，可是，天气渐渐冷了，田函里很难提到鱼，王大成急坏了。

素芳没奶水不是身体有毛病而是营养没跟上，只要有点鱼或肉吃就行了，可是，哪来钱去买魚买肉呢？思来想去；冬天不是挖葛根磨粉卖的季节吗？城里人很喜欢吃葛粉。于是拄起拐杖带上干粮背起背篓扛起锄头直奔山上，钻洞撬石挖了很多葛根，背回家磨成了白白生生的葛粉。

这天，王大成背着葛粉乘客车到城里去卖。途中，一小孩扶着自己七十多岁的婆婆上了车，见没座位就叫婆婆拉紧扶手站稳。王大成见状：“妹儿，把你婆婆扶到这来坐。”小孩一看：“哎呀，你都是个残疾人哪啷个要得哟。”王大成站起来：“我虽说是个残疾人，但我比你婆婆年轻噻，看嘛这牌子上写的“请给老弱病残让座”。“老”字排在第一，“残”字排在最后，你说啷个要不得呢？”小孩说：“叔叔，您啷个办呢？”“我就坐在葛粉口袋上噻。”“葛粉？是您买的还是卖的哟？”“拿到城里去卖的。”“卖多少钱一斤呢？”“听说三十元左右。”“一共有多少斤呢？”“四十五斤。”“一共能卖壹仟叁佰伍拾元钱嘞。”“妹儿，算路不由算路去，钱到手才晓得。”这时，旁边一位年轻人拍了拍王大成的肩膀：“叔叔，葛粉我全买了，这是壹仟叁佰伍拾元钱，你数一下看对不对？”王大成转身看了看年轻人：“全买了？我优惠点只收四十斤的钱，那五斤不算。”小伙子忙说：“叔叔，不必客气，你是个善良忠厚的人。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您家里的葛粉我包了。”

解决了王大成的燃眉之急。小王争吃着妈妈充足的奶水一天天长大。

小王争上学了，每学期都评为“三好学生”，高考时，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北京医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通海大医院工作。一同到医院工作的还有同班女同学李琴，也就是王争情投意合的女朋友。

这年，王争和李琴决定国庆节在北京京都大酒店举办婚礼。王大成把儿子和儿媳妇的结婚照看了又看，笑嘻了。一把拉过素芳：“素芳，我们的儿熄妇长得高高大大的、白白嫩嫩的，好乖哟，快看快看！”素芳一下推开王大成：“不晓得是瞎子嗦？看个铲铲！”说着说着，酸甜苦辣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流了出来。王大成忙转话题：“素芳，儿媳妇和亲家都是北京人。我们乡旮旮的一个跛子一个瞎子，不知他们晓不晓得？会不会嫌弃我们？那么大的场合，我们去了会不会脏他们的面子哟？算了，我们不去。”素芳一听更加伤心。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嚎啕大哭：“我的命才苦哟，如果当初家里有医保的话啷个又是跛子瞎子哟。一粑屎一泡尿喂个儿出来娶这么乖个媳妇好不容易哟。你不去我去。”“你啷个去哟，路都找不到，又要几千上万的路费。”“找不到路？包个出租车，这些年乡村振兴我们小康人家还差那几千上万的路费吗？我是瞎子，去了不坐席，就在酒店门口听儿子和儿媳妇拜堂的声音就够了。”“儿子看见你怎么办呢？”“戴副眼镜他就认不出了噻。”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王大成忙开门，邻居王老幺笑着说：“大成哥，这是从北京来的李琴，你们的儿媳妇，这是你们的亲家，亲家母。”王大成一听：“唉哟，贵客、贵客屋里坐、屋里坐。”

李琴忙上前亲亲热热地：“爸爸妈妈，刚才您们的话我们都听到了，难得天下父母心啰，王争出国去参加学术研讨会了，国庆节回来举办我们的婚礼，今天我们专程来接你们到北京参加我们的婚礼，之后到我们医院去把妈的眼睛和爸的脚医好。”王大成一听，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那要好多钱啰，再说都七八十岁的人了，泥巴都堆到颈子了还医啥子？更何况一个乡巴佬身体没得恁个金贵，不去不去……”

公公开口不去、闭口不去，这可难坏了李琴。突然，李琴说：“爸爸妈妈，走，回家，我不嫁给王争了。”李琴的爸爸妈妈也莫名其妙地说：“要得，走。”王大成一听吓得目瞪口呆、急得六神无主，素芳很快回过神来：“我们去还不行吗？”李琴的爸爸忙说：“这就对了噻，其实我原本也是农村娃儿，十二岁那年掉进水塘，要不是塆子的王大成大哥救了我，早就没命了。可他在回家路上把脚摔了，后来锯了一节，害得他成了残疾人。我去当兵提了干转业在北京安了家。亲家吔，你开口一个乡巴佬、闭口一个乡巴佬，乡巴佬怎么啦？我还不是乡巴佬变成了北京人的。”王大成一听“你老家在哪里？”“大巴山花山村王家塆，”“吔！我不是在做梦吧？”目不转睛把李琴的爸爸盯到，惊呀得嘴巴张起像个大斗碗：“你是李牛儿呀？”李琴的父亲顿时像触电一样双手抖起八丈高：“你，你，你是？”“我是王大成！”“啊！大成哥？硬是碗豆滾磨眼遇了圆啰！我找你找了三十多年，每次回王家塆都说不知你到哪去了。没想到成了儿女亲家才找到你了。李琴，快点快点和你妈妈过来，这就是我经常讲的救命恩人王伯伯呀，不对、不对该叫爸爸才对。”李琴和爸爸妈妈齐刷刷地“噗通”一声跪在王大成面前咚咚咚咚不断磕头，王大成忙将他们扶起：“哎呀，一家人何必行如此大礼。没想到我王大成和素芳会有今天啰。哈哈哈哈……” 

作者：黄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