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2年7月6日，由三峡川剧艺术研究传承中心（重庆市三峡川剧团）创排的本土原创现代川剧《峡江月》登上第五届川剧节舞台。该剧是重庆市近年来新创川剧的代表剧目之一；是“万州戏剧现象”的又一亮点；是闻名遐迩的“下川东”川剧艺术传统的再度转身与亮相。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邀请文化评论者和部分观众参与本剧的观评活动，他们将从剧目缘起、文化背景、艺术特色、呈现情况等方面，对本剧进行介绍和讨论。

峡江千里一轮月 梨园舞台俏新枝

喜看大型现代川剧《峡江月》的推陈出新

文/周其伦

2022年的7月，重庆的暑热天气甚嚣尘上。在文化旅游部艺术司指导下，在广大川剧艺术家们的精心筹备下和热心观众的急切呼唤中“第五届川剧节”拉开了帷幕。7月6日晚，在重庆市评协的组织下，我们饶有兴味地观摩了由重庆市三峡川剧艺术研究传承中心（重庆市三峡川剧团）经过多年潜心创作，并以强大的演员阵容浓重献演的原创大型现代川剧《峡江月》。那呼之欲出的峡江千里一轮月，梨园舞台俏新枝的美好寓意，给我们带来了一次催人泪下的家国情怀铺陈，让亲临现场的观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颇有现代气息的川剧熏陶。

彼时的山城沉醉于盛夏傍晚的火热喧嚣，璀璨的华灯和川流不息的车流阵阵激荡，而戏曲意味浓郁的重庆市川剧中心剧院里却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到场观摩这场大型原创现代川剧展演的观众远远出乎我的想象，随着剧中人物江小月、刘望、水大哥、小茉莉、丘八等人的演绎，仿佛让人们回到了1938年全民抗战时期的万县（现为万州），在当年活色生香的百姓生活和顽强倔强的殊死抗战中，踅摸到我们华夏民族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根、文化之源。该剧在舞美设计、音乐编配、演出调式和表演方式诸多方面的推陈出新，让当下的观众能够恣意地游走于历史的纵深和现代的广阔之间，从现代川剧那种别开生面的艺术表达中领悟到戏剧艺术那细微独特的韵致。

我记忆中上一次观摩川剧，还是在多年以前了。在我已有的深刻印象中，传统川剧演出中那种叙事速度的缓慢、演唱音调的沉稳以及表达方式的一成不变，都曾经在文化贫瘠的年代里带给我们许许多多的快乐。记忆最深的是在那个特殊时期川剧对几个样板戏的移植和改编，也使得我们那一代人对川剧艺术的中规中矩演绎刻骨铭心。时代沿革的潮起潮落也带来了艺术表达样式的多元化和开放性，使得像川剧这样的一些，表演方式相对程式化的艺术形式，面临着极大的挑战，这就对我们传承历史悠久的传统文化提出了挑战。

值得期许的是，重庆市三峡川剧艺术研究传承中心这个成立于20世纪50年代的国有专业院团，始终致力于川剧艺术的保留、传承、创新和发展，曾经以大型现代青春川剧《鸣凤》荣获了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30强和中国戏剧梅花奖。这次他们再次以最新创作的大型现代川剧《峡江月》献给第五届川剧节，更是体现了他们在传承和发展川剧艺术上所持守的一种文艺初心，也是他们这些年努力取得的又一个丰硕的成果。有一点我觉得特别值得我们赞许，《峡江月》的整体舞台呈现，不仅打破了传统川剧的某些程式，还有机地融入了诸多的当下舞台元素，将声、光、幻、影等颇具表现张力的现代表达手法融会贯通，为源远流长的川剧艺术走向新生立下了汗马功劳。

《峡江月》以江小月操持的客栈为故事中心，以她对前后三个男人生离死别的情感为辐射轴心，徐徐展开了在那场血与火相融相交的岁月里，峡江普通民众对那场被誉为“东方的敦刻尔克”大西迁过程的无私奉献。当年的桡夫子是千里峡江上最具代表性、命运也最为卑微的普通人，但正是这群人不屈不挠的拼搏，才确保了抗战物资的抢运，为保障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在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斗争中，勤劳善良的峡江人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而在峡江上波浪中行走的桡夫子更是血溅峡江。《峡江月》就是立足于这些真实故事的发掘与整理，从民族危亡和国家大义的宏大层面，抒发出江小月在一次又一次地失去生死相许的恋人和亲人后的侠肝义胆，表现了这个弱女子默默地承受苦难，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抚养船帮孤儿的重担，并在坚定的信念和执着的守望中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以辉映日月的浩气长存感天动地，谱写了一曲不屈不挠的生命之歌，让厚重绵长的家国情怀如滚滚长江水一般波涌浪翻，也刻画出这一群大河儿女可歌可泣的壮丽情怀。

联想到我此前为好几位小说作者描写过的关于抗战中万县生活作品以及关于“大西迁”作品的点评和解读，我这次观摩川剧《峡江月》，首先就有了一种艺术呼应上的认同感。《峡江月》依据万县历史上著名的民国三位奇女子之一的故事创作而成。正如剧中人江小月那样，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祖祖辈辈都依傍着万里长江讨生活，他们对这里的山川草木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眷恋，他们的文化信仰、他们的习俗传承、他们的爱恨情仇无一不被这片神奇的山水打上深深的烙印。峡江是他们的天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江小月生逢乱世命运多舛，夫君不幸遭遇了“九五惨案”，只留下幼小的儿子与她为伴；她忠贞守寡辛酸持家十二年，默默地爱着也拒绝着桡夫子水老大的不离不弃，而表哥刘望也对她以意情牵；在全民抗战的大西迁中，水老大为将抗战物质迅速送到抗日前线，丧命于凶残的日机地毯般的轰炸；悲喜交加的江小月用柔弱的双肩，独自挑战了生活的重担，度过了抗战、内战等艰难的时光，让最绚烂多姿、生生不息的家国情怀得到最灿烂的发扬光大。

“峡山高，云遮月，峡江千年唱圆缺。但得天清地明时，皎洁最是峡江月……”这是剧中最为动人的一幕，也是这出现代川剧最可以和当下情态互动的地方。众所周知，在波涛汹涌的千里峡江上，世世代代都激荡着悲壮忠烈的民族情怀，而位于峡江上游水路陆路重要交通枢纽结点的万县，自古都是川江东部的一个地理位置非常独特的码头城镇。我特别注意到《峡江月》非常注重用现代化的舞美设计对惟妙惟肖的百姓生活进行着艺术上的拓展，剧情的发生和发展基本上围绕着江小月的小客栈来转圜，以江小月先后失去若干亲爱之人的凄美动人作为切口，用独具地方特色的竹琴演唱来延展故事推进的脉络，浓墨重彩地演绎出那个艰难的大背景下，艺术人物真实情感的细腻和婉转，悲壮和绚烂，让传统川剧这种相对离我们有些疏远的艺术形式开出了璀璨的新花，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瞩目流连，或许这也是这部现代川剧能够吸引众多观众入场观摩的亮点。

《峡江月》2018年就开始筹划，从立意到选材就历经了三年时间，编创团队从采风、剧本创作到舞美、服装、灯光、造型、音乐、唱腔设计等等方面更是进行了反复拿捏，经历了二十多次的修改，到2021年11月30日对外公演后，还多次邀约了北京及川渝两地的戏剧专家及评论家问诊把脉，力争在川剧艺术的推陈出新上还有新的突破。有了他们这样一些大刀阔斧的举动，这才使得今天我们所观摩到的《峡江月》在原创、原汁、原味的基础上，给人以眼前一亮的快感。

《峡江月》反映了宏大历史背景下，民众的生活状况及悲壮忠烈的精神情操，让今天的人们回顾那动荡年月的往昔时有不甘回首的疼痛，剧作将时代变迁中的人物众生相，刻画得立体丰满生动形象。这样的舞台呈现就必然要求创作团队除了在剧本创作上有所突破外，必然会对舞台灯光设计有更高的要求。全剧利用了很多高科技成果中多维的呈现和表达，将物换星移的舞台置景、颇具地域特色的客栈设置与重庆地区最具特点的黄葛树互为衬托，体现出一种视觉上游刃有余的赏心悦目。最动人心魄的便是舞台天幕中那一轮硕大的明月，这些很有艺术色彩的元素，通过现代化技术手段的逼真勾勒，其鲜明厚重的意境便有了附丽的根基。尤其是剧中多次对那一轮“峡江月”阴晴圆缺的运用，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峡江月”时而浑圆清丽、时而弯弯勾人，清丽中有亮色，朦胧中现真情，如诗如画的月亮带给人们无限的遐想。编创团队还多次借用影视剧中比较常见的闪回、幻影、聚焦、变焦等表现形式，让整部剧作的演绎跌宕起伏余音绕梁。

演出中有两处情景让我情不自禁缠绵悱恻，第一处是桡夫子们在峡江上义无反顾的抗争直到最后的英勇献身；另一幕是表哥刘望去世时和江小月很有动感地在天幕上营造出的阴阳相交意境，把多情的江小月和纯朴自然的峡江人情怀用艺术的虚拟进行了意向多维的呈现。同时，该剧还巧妙地将长风浩荡的峡江岸边，浓阴密布的黄葛树下，时隐时现的峡江民居，桡夫子们高亢悠扬的行船号子等等情景，映衬出世世代代峡江人朴实生活里的种种情愫，也使得融汇了高腔、昆曲、胡琴、弹戏和民间灯戏等五种声腔艺术而浑然天成的传统川剧艺术，在现代高科技成果的完美烘托下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按照《峡江月》创作团队的构想，要坚定地立足千里峡江的文化特色，更好地推广中国戏剧的万州现象，力争将万县地区广为流传的民国女人三部曲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川剧艺术形式进行广泛推广，充分体现出中国戏曲的华丽瑰宝——川剧艺术虚实相生、以形写意的宽阔意境和美学特色，也为重庆的“非遗”文化传承打造出一张更加亮丽的城市名片。

（作者系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