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文苑 | 东拉西扯有明堂——访走马民间歌谣(神歌)非遗传承人邱邦祥
2022年的7月冒着三伏天四十度的高温,我们来到走马镇石桥村,探访走马民间歌谣(神歌)非遗传承人邱邦祥老人。
走马神歌非神仙所唱的歌,其内容诙谐逗趣,走马人常把生活中的正常现象颠倒来唱,因此十分荒诞,如扯谎歌,倒头歌等。这里的“神”字在走马方言中,指那种爱开玩笑又不太分场合和对象的人,巴渝地区有的也叫唱“花文”。
拉根黄鳝扁担长
大田薅秧水又黄,
拉根黄鳝扁担长。
脑壳拿来吃年饭,
尾巴拿来过端阳。
这是邱邦祥老人非常喜欢的一首走马神歌。1942年出生的邱邦祥年近八旬。1957年,只有十五岁的他在巴县一德煤厂当挖煤工,1958年他被调到白市驿铁厂工作, l959年又在含谷至西永段修铁路。后来到刘家坝铁厂工作,铁厂要招宣传队员,自幼爱唱山歌的他,凭一副好嗓子被宣传队录取。后来,1961年邱邦祥回走马乡又到廖家沟修水库,1962年开始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在他的带动下,大队的文艺活动很活跃,石桥和银岗两个大队成立联合宣传队,排练了六场话剧《迎春花》,到走马乡各大队去演出,受到群众欢迎。
1963年邱邦祥拜赵世才为师学石匠,从此走南闯北,开山打石、抬石开道。师傅赵世才是石匠中的高手,也是当地有名的民间歌手,邱邦祥跟着师傅学手艺的同时也与走马民歌结下不解之缘。师傅赵世才力气大手艺也好,因为家里穷十多岁就跟师爷曾宪忠学手艺,师爷曾宪忠在走马一方是有名的石匠掌门师傅,也很会唱民间歌谣,就这样从师爷曾宪忠到师傅赵世才再到邱邦祥,石匠手艺和民间歌谣就一代一代地传承着。师傅赵世才最爱唱的神歌:
猪在床上伸懒腰
太阳出来辣椒椒,
猪在床头伸懒腰。
丫头送饭到床头,
早饭当成夜来宵。
这家老板不对头
田头薅秧水在流,
这家老板不对头。
一天三顿腊锅菜,
煎碗腊肉光骨头。
这也许是师爷和师傅他们那几代人生活的最真实写照,穷苦人受尽剥削和压迫,只有用歌谣来诉说心中的不平。邱邦祥要比师傅们幸运得多,虽然他生在旧社会受尽苦难,但是长在新中国,能够读上翻身书。邱邦祥所唱的歌谣与师傅们比,既有传承又有不同,例如《反话歌》和《一梦梦得凶》就是传中有创。
反话歌
三十晚上大月亮,
强盗起来偷尿缸,
聋子听到脚步响,
瞎子看到翻院墙,
哑巴连忙喊“逮到”,
摆(瘸)子急忙追一趟,
断手杆马上去拉倒。
一梦梦得凶
一梦梦得凶,
梦见蛐蟮追鸡公,
干田追得水响,
水田追得灰嘭。
邱邦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假丑恶和不平事,他善于创编神歌来讽刺。比如算命先生的坑蒙拐骗邱邦祥就会唱:
算命先生十算
一算天上有月亮,
二算河头有乌棒,
三算刷把在灶头,
四算灶房有水缸,
五算八字胡会横起长,
六算眉毛没得胡子长,
七算虱子害怕开水烫,
八算臭虫最怕晒太阳,
九算歪嘴婆娘怕照相,
十算耙耳朵男人怕婆娘。
算命先生如此掐算,恐怕连几岁的娃娃也会算,人们自然不会去上当。再比如邱邦祥看见不孝敬公婆,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恶婆娘,懒堂客他就会唱:
耗子咬到猫耳朵
太阳落土又落坡,
媳妇伸手打婆婆。
世上出了稀奇事,
耗子咬到猫耳朵。
南瓜叶两边倒
南瓜叶,两边倒,
歪嘴婆娘最会咬。
一天早暗分不清,
她说丈夫不买表。
买了表,她不戴,
她说丈夫不买菜。
买了菜,她不煮,
她说丈夫不买鼓。
买了鼓,她不敲,
她说丈夫不买刀。
买了刀,她不磨,
她说丈夫不买鹅。
买了鹅,她不杀,
她说丈夫不买鸭。
买了鸭,她不喂,
你说歪嘴婆娘对不对?
1995年,邱邦祥所在村成立了腰鼓队,他积极参加镇里组织的各种活动,在走马戏台、茶园、走马小学等多个场合讲故事唱山歌。他多才多艺,不但能唱山歌一百五十首,还能讲一百多则民间故事。他以唱劳动歌、开山号子、抬工号子、神歌为主,被走马镇评为“山歌演唱能手”。邱邦祥老人所唱的神歌声音嘹亮,高亢,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他能触景生情,见啥唱啥,趣味横生。听起来荒诞好笑,细细品味,都包含着意味深长的哲理。这些山歌伴随邱邦祥数十年。2019年邱邦祥被评为“九龙坡区自强不息身边好人。”2020年邱邦祥老人被重庆高新区公共服务局命名为重庆高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走马神歌”区级代表性传承人。这是对老人对民间文化传承所做工作的肯定。
采访即将结束,老人深情地对我说:“朱老师,我都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什么名啦利啦都不图,说不定哪天就会一觉不醒,我就是要多讲多唱,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传承下去。”听了老人的话,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一种觉醒、这是一种担当、这是文化的自觉!一个山野老农尚有这样的境界,我们倍感责任如山,再热再累也值得。要走了,邱邦祥老人又给我唱了一首:
东拉西扯有明堂
东拉西扯有明堂,
这也狂来那也狂,
黄糕不离漏子糖,
麦子老了好做酱,
甘蔗老了好熬糖,
茄子老了一包籽,
丝瓜老了一包瓤,
冬瓜老了一身霜,
人老癫东有些狂,
虱子它怕滚水烫,
臭虫它怕晒太阳,
瘦狗都怕剐狗匠,
老牛生怕进宰场,
河头淹死会水匠,
会打官司坐班房。
文/朱伟 钟守维